文/陳培興

無論你修讀什麼學科，也許亦曾在課堂上也聽過一兩個有關思想實驗的例子，比如是囚徒困境、缸中之腦、幸福機器、有軌電車難題‥‥‥以及對當代正義理論影響至深的無知之幕（veil of ignorance）等等。這些例子所展示的情況很多時都脫離日常生活，甚至讓人覺得不切實際。不少人都很疑惑為何要研究這些一點也不現實的假想，如果我們學習是為了處理現實上的問題，思考這些根本不可能發生的情境又有什麼意義呢？

這也是我聽過最多人抱怨的說法，對於甚少應用思想實驗的人來說，其實一時間亦很難了解它的意義。希望透過這一篇入門介紹文章，本文可以說明它的基本原理和意義，以增加讀者對此方法的認識。

一：思想實驗 — 藉由建立可能性來檢視概念或原則[1]

在現實生活的情況中，假如你比較關心「墮胎在道德上是不是錯的？」這一類議題，你總會遇到某些特定的個案。當你評價這些個案的時候，本來你考慮到當時的社會輿論、社會對於道德的規範、涉事人是否意外懷孕、涉事人有沒有能力撫養孩子、或者是該胎兒是否被驗出有特殊病患‥‥‥等等。但是面對這些糾纏難解的因素，你可能會覺得：「啊，這裏是不是有某些因素或道德原則是很關鍵的呢？或許我可以嘗試排除一些次要（或無關）的背景，再逐一檢視其中的關鍵要點如何影響我們的判斷。」當你這樣想的時候，便可能不自覺地開始進行「思想實驗」。

假設你認為「涉事人是否意外懷孕」是一個關鍵要點，既使你仍未想出確切的道德原則，這時候你亦可能會設想一些情景，在這些情景之中，有些涉事人是在夜場喝醉後被性侵而懷孕、有些則是兩夫婦經周詳的生育計劃而懷孕。我們可以單純假設其他條件相同，通過比較這兩種情況對於判斷是否有所差異，這個差異有什麼影響，從而衡量它有多重要，或者歸納出一些更根本的道德原則。

這就是思想實驗的方法，我們可以說：思想實驗（thought experiment）是一種思考工具，其藉由想象力嘗試以敘事的形式建立一些排除次要（或無關）背景因素的可能情況，以檢視某個概念或原則的界定是否合乎我們的直覺，繼而進行相關論證。在未有確切的想法之前，有時候它亦可以協助找出更根本的道德原則。假如我們要尋找的是放諸四海皆准的「真理」，那就不要看小這種方法的重要性，因為任可經驗上的可能情況，只要設想得到，其實都可以借助「思想實驗」來檢視。因此除了在哲學領域之外，這種方法也被廣泛應用在數理、科學、歷史、經濟、心理學科‥‥‥等等知識領域。

二：為什麼要應用思想實驗，它與一般實驗有什麼區別？

相信各位也曾聽過有軌電車難題（Trolley problem）這個倫理學上著名的思想實驗，（如果未聽過可以先參考文末的例子）。你可能會疑惑：「為什麼要應用到這種思想實驗，一般的實驗不行嗎？」對於這個問題有以下幾種可能回答。其一：某些思想實驗（譬如是缸中之腦）與當時的技術水平有所抵觸，在技術上不可能達成，至少以現時科學水平仍未完全了解大腦的運作。其二：某些思想實驗（譬如是定時炸彈）若要設計成具體實驗的話，那可能需要過分的成本和代價，畢竟我們不可能真去製造炸彈來收藏。其三：某些思想實驗（譬如是囚徒困境）沒有必須具體呈現的必要，其所關注的要點，僅僅藉著回憶、想像、推理等方式就足以檢視。

亦即是說，思想實驗協助我們思考，我們在意的是這些虛構情境是否有助於檢視某個概念或原則的界定，並非它是否可能發生，也並非要求它如具體實驗一樣為求描述真實世界。這是思想實驗有別於「具體實驗」之處，後者需要觀察真實存在的事物，並且可能要使用精密的科技儀器才能研究；但前者的特質是不依靠實在事物，而只需要藉著回憶、想像、推理等方式，就能夠檢視有關情境中關鍵因素的變化會如何影響我們的判斷。[2]這一種方法可以讓我們把專注力放在處理論題中關鍵的抽象要點上。

往後有機會的話，我會陸續介紹一些著名的思想實驗‥‥‥我一直覺得這些著名的思想實驗在其領域都極具啟發性，尤其是某些對人生哲學或當代正義理論影響至深的例子。無論我們有沒有興趣研究下去也應該認識一下，我相信這對於個人或公共層面都有所裨益。

例子：有軌電車難題（Trolley problem）

若你從未接觸過相關的例子，在此可以簡單介紹一個倫理學上著名的思想實驗：有軌電車難題（Trolley problem），其大致內容是：

假設你駕駛著一輛電車，而這輛電車正在如常的軌道行駛。這時候你接報前方有五個工人正在維修損毀的路段，本來你想停下來，但不幸電車的煞車系統同時失靈，你即將會撞上五個來不及逃跑的工人。就在這個時候，你發現備用軌道上只有一個工人正在用心地放置警告牌，只要你改變軌道，就只會撞上一個工人。

問題是：你會怎樣選擇？而又基於什麼理由呢？

1. 有關「思想實驗」是否可以下一個嚴格定義，或者說什麼是成為思想實驗的「必要條件」和「充分條件」。本文無法在此提供一個公認合理的界定，但作為入門介紹而言，本文仍會嘗試描述，並以例釋、比喻、語境烘托之類的途徑來盡量說明。
2. 有關是否所有「思想實驗」都為先驗方法，在當代知識論的領域仍有爭論，但以入門的介紹而言，容許我在這裏暫時撇開當中的爭論。

＊感謝〈沃草烙哲學寫作社群〉和〈人文普及學會〉的成員給予本文不少寶具的意見。

本文轉載自作者部落格書寫隨興